“渡鸦,前克格勃S级通缉......”
“够了!”渡鸦粗暴地打断了面前这个男人的话,“这段台词我听了不下十遍,我是不会配合你们的。”
探照灯阴惨的黄光打在渡鸦粗壮的躯体上,仿佛马戏团中的野兽,光线的一角恰到好处地让审查官的身体显现出来,刚好将一双眼睛隐藏在阴影中,这个男人被军大衣严严实实地包裹着,下巴坚毅而平整,两侧脸颊上各自隐隐约约呈现出一个小小的圆形疤痕——那是弹孔。
“不,这次不一样。”审查官将下巴磕在交叠的双手上,一对狼一般的眼睛从阴影中降临,“你被人盯上了,联邦安全局有必要将你保护起来。”
“米杨那家伙程度还不够。”
“你不要揣着明白装糊涂,你知道我说的不是米杨。”审查官慢条斯理地说道。
“那家伙现在在哪?”
“在你隔壁接受审讯。你放心,他的囚室和你不在一起。”
“你倒是说说,盯上我的是谁?”
审查官沉默了片刻,把一张照片拍在桌上。从年代来看,那是一张老照片,照片上的男人被身后两个比他高出一头的卫兵加在中间,眼神中闪烁着狂热,一头乱发,正在慷慨陈词,老式的圆环状话筒仿佛在颤抖。与他张狂的状态不同,他身上西装整整齐齐,似乎还经过精细的熨烫。
“那个老反动派,没想到他还活着。”
“不,盯上你的是他的四世孙辈。”
“诶?”渡鸦似乎被这个解释吓到了,“没理由啊,他的家族不是早在斯大林时期就土崩瓦解了吗!”
“你这人真是死脑筋,家族瓦解了就不能有儿子吗?”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渡鸦,注意你的语气,现在你才是受审的人!”审查官辞色严厉起来。
“结果就连联邦安全局自己也不是很清楚吗!?”渡鸦穷凶极恶地反诘道。
“胡说!”
“那你倒是说说看啊!”
男人气急败坏,刚才的气派已荡然无存,他不知道自己哪里漏出了破绽,竟然被渡鸦反将一军。正如渡鸦说的那样,俄罗斯联邦安全局对那个人所知甚少。
“艾萨克·伯恩斯坦。”男人淬火一般冷静下来,忿忿地瞪着渡鸦。
“的确,那个人姓伯恩斯坦没错。”
男人接过话茬,“艾萨克现在是一家跨国公司的总裁,伯恩斯坦企业的一把手。主营生物制药和材料技术。这个企业似乎是最近十年才出现的,正如这种情况下应该想到的一样,这家企业是挂羊头卖狗肉,具体做什么的只有他们自己清楚。”
“在德国是希特勒,后来逃到苏联后又受到斯大林的迫害,那家人对世人的憎恨比谁都强烈。这点你应该很清楚。好了,今天就到这里吧。”审查官站了起来,健步向门口走去,忽然间停下脚步回头眯着眼盯着渡鸦,“对了,顺便告诉你,是我给米杨透露的消息。”
渡鸦愤怒地盯着门口,看着审查官扬长而去。两名卫兵向他靠拢过来,在他腕间考上手铐,同时将椅子上的镣铐解开。
猛然间右手边的警卫浑身抽搐了一下,直僵僵地向后倒去。渡鸦正惊讶间,一阵阴阳怪气的低语在他耳边响起,他猛然转过头来,一双病态闪烁的眼睛正与他对视,眼睛的主人——那个警卫正死死抓着他的左臂。
渡鸦嘴唇颤抖,话到嘴边却怎么都发不出声。
“现在我们要同仇敌忾。”警卫用钥匙打开了他的手铐,“他们已经发现了,快走。”
整齐划一的脚步声伴随着金属声响传来,渡鸦不及多想,破门而出,一把拽住刚刚审问他的军官,拔出他腰间的配枪指向他的脑袋,一个小队的警卫刚好赶到,看见此种情形,都不敢轻举妄动。
“对不住了,同志。”渡鸦话音刚落,一道黑影从他身边略过,一名警卫痛苦地倒在地上,脖子上留下一个黑色的牙印,黑影在警卫间穿梭,三十多个警卫陆续倒下,此时才响起了枪声。
那个警卫已经退回到渡鸦身边,如脱皮一般将中弹的手臂卸下,手臂之中是一条新的手臂,这人确定无疑,正是米杨。
渡鸦投去鄙夷的目光,米杨似乎察觉到了,狠狠瞪了回去,“杀这点人算什么,继续留在这里帮他们杀更多人吗?”
渡鸦默然,手中握紧了那把手.枪,审查官刚刚的气势荡然无存,然而毕竟是挨过枪子的人,依然保持着冷静的姿态,徐徐开口道:“渡鸦,一旦到了外面,那个家伙就会逼迫你说出守夜人军团的下落,尽管这样,你也要和这种人合作吗?”
“别看他那样,你们这些人远比他危险的多。”渡鸦冷冷地说道,“米杨,我们这次越狱后暂时休战一段时间吧,不然又给这些家伙收了渔翁之利。”
米杨没有答话,审查官抓住时机:“看吧,他就是这种人。”
“两个星期。”米杨说道,“两个星期内我不会再找你麻烦,之后希望你做好觉悟。”
“那些家伙给我打了什么药,我体内的毒液已经所剩无几了。”
“看来只能着落在这家伙身上了。”渡鸦勒紧了军官向屋外带去,几十只枪口紧紧跟着三人,死一般的寂静,只有三个人的脚步声在长廊内回响。
西伯利亚是森林中突兀地矗立着一间风车房,传言那是恶魔的居所,附近的居民都不敢靠近,就连政府也以安全为名将它层层守卫。就在这样的房子中走出三个男人,两个囚犯和一个军官。
“(枪声)!”
两名囚犯应声而倒。
两名警卫从房中走出,飞奔到军官身后。军官带着警卫向森林外走去。
“果然这种地方不可能没有狙击手。”一名警卫阴阳怪气地说道,两眼病态地闪烁着。
“现在怎么办,老狐狸?”渡鸦向军官打探道。
“上面应该已经知道了吧,你们逃跑的事。”
“哼!别当我不知道,你们已经不是以前的克格勃了。”渡鸦这么说道,但暗下却加了一个心眼。军官无奈地耸了耸肩。
“那个华夏人怎么办,要不要杀他灭口?”军官冷冷地说道,流露出恶毒的目光,渡鸦感到一股寒气透进脊背。他看见了米杨的表情,那张非人的脸上漏出一丝饶有兴趣的笑容。
渡鸦默然,从三个人的沉默中,他感到一种令人胆寒的气氛,是什么样的人才能有这么恶毒的心思?那个人明明只是个落魄的学者,就算把他知道的事情泄露出去别人也只会当他是疯子,这一点三个人都清楚不过,但是为什么?为什么要处心积虑地让这个小人物遇上这种劫难,这到底是什么目的?这些人心是怎么长的?不行,那个年轻人不能就这么不明不白地死了,那么单纯的人不应该为肮脏的阴谋而殒命。我能做什么?我一定要救他。
“那个人在俄罗斯待不了多久了,要是让他回到华夏就难办了呢。”军官打破了长久的沉默。
这是个阴谋!
这两个人都有各自的想法,这么说是针对我的也说不定,他们想让我上钩,他们会在那个人身边守株待兔。可是,如果我不去救他呢?那种小人物在他们手中就像小白鼠一样不值钱,说不定顺手就给杀了。可是如果我落到他们手中,难免会被套出守夜人军团的下落,就连我自己的基因也会被人利用,那样岂不是害了更多人吗?不对,那个人独立发现了第一定律,会改变现在这种黑暗的状态也说不定。妈的,我又不是第一次落到他们手里了!
“米杨,你不会忘记停战的约定吧!”
“哟,我还以为渡鸦恨不得和我拼个你死我活呢。好吧,我当然没有忘记,胆小鬼!”
这样就可以暂时牵制住米杨了吧,但联邦安全局可不是省油的灯。等等,这里的树......刚才那棵树确实“走”了一下对吧,难不成?
这里的树我怎么也不会忘掉。那是五年前为了抵抗僵尸,我亲手制造的怪物。这里确实是那个地方,难道我又回来了?“假设有一种叫做僵尸的生物,它的撕咬系数为常数一。”,这本身只是一种假设,与一种生物之间撕咬系数为一,与另一种生物之间也许就接近于零。没错,僵尸就是这样的生物,虽然在这之前,这种东西的存在本身就令我很惊讶了,但是“理想僵尸”确实是不存在的吧,僵尸与爬行动物以及更低等的生物之间,撕咬系数小到可以忽略不计。
那时候为了对付突然出现的僵尸,我抱着侥幸心理制造了“树人”,没想到真的成功了,毕竟僵尸的撕咬性传递依靠的是撕咬系数,而我则是依靠巨大的基因量,人类与其他生物之间的撕咬系数本身就小的可怜,不过也许正是因为这点,对于我来说什么生物都没有区别。
顺带一提,僵尸与人类之间的撕咬系数并非为一,这种理想状况本身就不可能存在,在东方神话中的僵尸尤其明显,以至于每次撕咬产生的新僵尸道行都不如原来的。
树人吗?哈哈,想不到你们这两个老混球也有今天!不行,米杨的话还好说,那个审查官如果就这样死掉的话会造成不少麻烦,政府绝不会善罢甘休,况且他也罪不至死。
“别靠近那片树林。”
米杨和军官战栗了一下,仿佛受了极阴的寒气,他们从未想过渡鸦的声音会这么阴森恐怖。他们睁大了眼睛,那片树林仿佛在蠕动,说不出有什么不同,仿佛就是和一般的树林随风摆动产生的森浪不一样,那是一种不和谐的运动,并非自然而为。
“那是...”就连审查官这种久经沙场的前苏联军人也不禁感到恐惧。
“别多问!你若知道了那些不该知道的事,对你我都没有好处。”简直就是**裸的威胁,渡鸦的语气透着一种不容抗拒的威严。
米杨呆呆地望着那片树林,直觉告诉他那是和僵尸一样恐怖的存在,那种非自然的力量,从西伯利亚的罡风中传来凄惨的哀嚎,那是那片树林的哀嚎,这种摄人心魄的声音绝不亚于女妖的歌声,天空似乎也受到这阵哀嚎的影响卷集起遮天蔽日的阴云。
“我熟悉那种感觉,我感受到了强烈的α波和γ波,别告诉我那是人发出来的。上次那种波动差点杀死我。”米杨的声音中失去了力量,变得更加阴阳怪气,那次和拥有超能力的女孩战斗的场景历历在目,那个女孩简直如怪物一般,她歇斯底里地尖叫,弄得方圆几百米的人瘫软在地,差点变成了疯子和白痴,就算自己的躯体再强的也无济于事,那种倒在地上死命按住太阳穴的丑态和一般人无异。
“快走,它们发现我们了!”
“它们?你刚才是用了中性名词吧!”审查官厉声说道。
“这不重要,别纠结语法了,逃命要紧,再说你又不是德国人。”渡鸦和米杨一人拽住军官一条膀子,疾步向森林外逃去。(方程士注:德国人对语法的要求出奇得严苛。)
那精神威压感愈加强烈了,三人不再思考,拚命向森林外狂奔。渡鸦和米杨此时早已防脱了军官的手,那审查官脚力不支,不久就被甩在后面,初始渡鸦和米杨两人都在彼此近前,到后来米杨因体力不支步伐渐缓,而渡鸦却因体力充沛遥遥领先,况且人类拥有动物中最擅长长途跋涉的身体构造,那是米杨无法拥有的优势。
铁熊镇,初时与年轻人相遇的地方,没想到又回到这里了。渡鸦大口喘着粗气,慌乱的头脑逐渐恢复了理性。
“什么吗,那根本就是阻止外人进入的结界。难怪那个地方会被人认为是恶魔的居所,看来政府也只不过是顺水推舟在那里建了个牢房罢了。制造禁忌,真是高明的结界呢!”渡鸦如此想来,不禁打了个冷颤,“那些家伙,竟然都进化到这种地步了。但他们到底为什么要设立结界,他们在隐藏什么吗?”
正在此时,一张面孔从渡鸦面前一闪而过,渡鸦仿佛野性被激发了一般朝那面孔扑去。那张面孔他怎么都不可能忘记,它太显眼了,右侧少了半张面皮,暴露出鲜红的肌肉,没错,那正是前几天被超级蜘蛛撕咬所致,那个家伙绝对不是一般的毛贼,那个人说过是他给米杨通风报信,而当时正是这家伙给米杨带的路,就像故意要让自己发现一般,一般的毛贼绝不会选择在大白天作案,这太反常了。必定无疑,这家伙是政府的爪牙!
然而,这一扑被以绝对不可能的角度避开了,那动作显然并非常人作为,简直就像——
蜘蛛!
对了,那家伙被超级蜘蛛咬过,理所当然的变异了。真是麻烦,这种危险的生物就应该放在实验室里上锁嘛,真是一点常识都没有,把这么危险的东西带在身上也就算了,还放在这么易碎的玻璃瓶里。
渡鸦一击不中,顺势向前翻滚,单手拂地,接着就是一记扫堂腿。哪知那家伙已经有了蜘蛛的血统,四肢牢牢扒在地面上,如同明王一般不动分毫,两条腿结结实实撞击在了一起。
这一击不可谓没有功效,那蜘蛛人看似不动如山,但因为四肢牢牢抓地,没有化去冲击,腿骨已然在这力拔山河的撞击中断裂,只见那蜘蛛人慢慢软下身去,那条断腿不住颤抖。
眼见这一击效果不凡,渡鸦刻不容缓,欺身向前一个熊抱。纵使那蜘蛛人力量过人,但毕竟一肢已废,何况渡鸦一身蛮力,就连虎熊也望尘莫及,只一运劲就将蜘蛛人抱起,那四个扒地形成的手脚印深深嵌在地上。
忽然间,渡鸦感到一股暗劲从手臂上传来,暗劲的源头是蜘蛛人的丹田。渡鸦见势侧身一避,甩手将蜘蛛人往墙上用力掼去,一道白色的线装物事从渡鸦耳边擦过,其间夹杂的劲风在渡鸦耳边响起一阵闷雷。与此同时,蜘蛛人背后的墙上被撞出蛛网状的裂痕。
真假两面蛛网包被着蜘蛛人,在渡鸦面前形成一幅奇异的景象。
渡鸦震慑心神,将劲力灌注到双臂上,对蜘蛛人的丹田连环刺拳,直打了几十拳,蜘蛛人的肚子如同一个爆裂的消防栓,网状的蛛丝散华般涌出,落在面前二十公分的地面上。
蜘蛛人喉头似有什么东西鼓起,面色古怪,终于那鼓包向上移动,在口中破裂,确是一口鲜血。
渡鸦冷冷地瞪视着面前的男子,瞳孔中射出阵阵寒气,那人不由地一阵战栗,干特工十多年,他第一次感到自己又成为了当初那个刚毕业的毛头小子。
“你已经不再是特工了,现在的你在他们眼中和我一样,只是个怪物。”
男子曾经也想到了这样的问题,但从别人口中说出还是让他无法接受,都是那个该死的华夏人,如果不是他,自己又如何能落到这般田地!还有渡鸦,如果不是针对渡鸦的任务,自己怎么可能遭此毒手,现在这个男人又将自己弄成这个半死不活的样子。
“我要杀了你!”蜘蛛人愤愤地说道。
“如果你能做到的话。”渡鸦依旧语气冰冷,八十多年的人生经验让他能很好地压制住自己的情感,尽管这其中有至少三十年的时间是在深休眠仓中度过,对待敌人要保持冷漠,“你就不好奇我为什么要抓你吗?”
“杀了你!”蜘蛛人依旧重复着话语。
“看来你好像还不明白自己的处境,”渡鸦眼中的寒气更甚,空气仿佛凝固了,“伯恩斯坦应该不介意研究一只半蜘蛛生物。”
“伯恩斯坦是谁?”
“哦,你们的头头似乎没告诉你。”渡鸦心里不由一阵失望,他原本还想套出一些关于那个家伙的信息。
长出一口气,渡鸦缓缓开口道,“说吧,他在哪儿?”
“他是谁?”
“你知道的,那个华夏人。”
“阿嚏!!”
汉子抽了抽鼻子,阴惨的黄光,昏暗的房间,还是那个地方,对面还是那张有着两个弹孔的下巴。
“你们这儿没暖气吗?怪冷的。”
汉子对面的人正是之前的审查官,他没有说话,甚至没有其他动作,活似一尊雕像。
见对方没有答话,汉子继续道,“这是干啥呀?我咋感觉跟要受审似的。”
“你有人身危险。”军官说出的第一句话就让他几乎跳了起来,这片土地太不友好了,自从自己踏上这片土地开始,倒霉事接二连三。
“你说啥?”
“还记得那个像蛇一样的家伙吗?他要杀你灭口。”
“我知道的太多了吗?”汉子感到一股无形寒气涌上后颈,也不知是不是屋里没暖气的原因,他仿佛看到了另一个世界的大门,这个世界的水.很.深,一个无限黑暗的世界,隐藏在自己以往熟知的世界之下,这个还算得上和平的世界暗流涌动。
“现在你有两个选择,配合我们的工作或是回国,否则我们将无法保证你的安全。”
汉子纠结了,回国无疑是最安全的选择,自己也曾经后悔过,但是自己这几个月来的努力呢,眼看答案就在眼前,就这样空手而归,这种遗憾的感觉无疑比死更让人难以接受。可是就这样乖乖听他们的话?对于这帮人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他并不清楚,总之绝不会是要保护他这么简单。
沉默片刻,汉子开口道,“我听你们的。”
“很好,我喜欢识时务的人。”审查官满意地勾起一个微笑,稳健地伸出右手,“我是库图佐夫上校。”
汉子略一迟疑,伸出手去与上校握手,尽管他认为对方已经知道了他的身份,出于礼貌,他还是进行了自我介绍,“我叫孙天望。”
“很高兴和你合作,孙先生,哦,对了,应该叫你博士才对。”
不大的房间里,周围的柜子上整整齐齐地摆放着大大小小的道具,一些不知道是做什么的仪器不断闪烁着,两名特工正在对孙天望全身上下摆弄着。
“定位装置在头皮上,遇到危险时轻敲头盖骨三下。”一位特工向他解释道,“我们的人会在你身边两百米范围活动。”
天望有些僵硬的走出房间,在这种情况下,说不紧张是根本不可能的吧。
饵已经投出去了,就看猎物咬不咬钩了,库图佐夫勾起一个满意的微笑。
夜深人静的街道,窸窸窣窣的声音响起,一个黑衣男子伏在地上,不断地突出舌头,仔细观察便不难发现,那舌头是分叉的,就像蛇信一般。
条状的阴影爬上墙头,迅速蜷缩成一团,悄然隐没了气息,一个男子毫无防备地从阴影旁走过,不是别人,正是孙天望。
阴影中探出一个小头,闪烁着危险的光芒,孙天望仿佛没有察觉,迈着方步向前走去,下一刻,一道黑色的闪电从阴影中激射而出!
一股暗红色液体溅射到墙上,缓缓流下,寒风吹过,几滴液体停止了向下滚落的趋势。
只见那蛇伸长的脖子僵在半空中,长大的嘴巴狠狠咬住了一截金属棒,那金属棒嵌在了他口中,鲜血沿着下颚滴落,看样子应该是被冻在一起了,金属棒的另一头是一副牛皮手套,手套的主人翻转铁棒,连同米杨的下颚一起将铁棒牢牢钉在地上。棒头砸地之时分明响起了骨骼碎裂之声。
不待孙天望反应,那手套的主人扯起他的手腕向侧里一闪。与此同时又一条蛇头呼啸而过重重砸在了对面的墙壁上,蛇首嵌入之处落下些许瓦砾。
这时的孙天望已经被吓蒙了,比起前天与那五个小混混的小打小闹,现在所面临的场面简直惊悚至极。比之米杨在酒馆的屠戮更加令人毛骨悚然。顺着蛇首看去,只见一条合抱之粗的巨蛇盘踞在墙头,上百个蛇首从腰部分裂出来,摇晃着,吐着信子。
那大蛇并不给二人任何机会,蛇首连发炮式的射出,孙天望被拖曳着躲闪,只觉得手臂已经脱臼。蛇首不断嵌在墙上,描绘出一道点断线,那墙壁终于承受不住,轰然倒塌。
救下孙天望的不是别人,正是渡鸦,喘息之余,渡鸦不禁破口大骂,“那个疯子!”
这个时候,一道蛇影从巨蛇后缓缓钻出,正是米杨,米杨呼哨一声,巨蛇停止了进攻,开口道:“我承认我是疯子,但这样说别人也太没礼貌了吧。”
渡鸦冷哼一声,质问道:“连美杜莎都出动了,你到底有什么打算?”
“我乐意。”阴阳怪气的语调中透着些无赖。
“别忘了停战协定。”渡鸦阴沉的说道。
“行,那你让开。我的目标只是你旁边那位,与你无关。别忘了,是你先攻击美杜莎的,我可不希望你把它弄死了,培养一只美杜莎可要好几年时间。”
米杨的话让渡鸦气不打一处来,这是赤.裸.裸的挑衅,但他没有失去理性,牢牢把孙天望护在身后,回敬道:“我凭什么要让。”
“联邦情报局的人马上要来,估计他们已经知道你现在的位置了,我不会再帮你第二次,你好自为之。”
渡鸦默然,他早就明白了,不论是米杨还是政府,都有着相同的目的和想法,他们的目标都是自己和守夜人军团,而且都清楚双方互为棋子,他们在进行一场博弈,而赌注正是自己口中的情报。只是自己真的就会让他们如愿吗?
“米杨,我告诉你,你太天真了。你还以为一切都在你掌控中吗?那帮老家伙比你高明的多了,他们给你透露一些想让你知道的情报,让你按照他们的思路行动。你以为你能高过他们吗?你也只是棋子而已!”
米杨没有说话,一副“我早就知道了”的表情,微笑地看着渡鸦。
“你难道不想知道真正的棋手是谁吗?那帮老家伙确实比你高明。但他们也只是棋子。而你们都不是棋手!”
这回米杨的表情中露出了一丝微不可查的差异,但随即便冷静下来,心说这一定是渡鸦为了脱困信口胡诌的。想到这里便以打趣的口吻道:“那依你之见呢?”
渡鸦没有回答,甩手飞出一张纸片,那纸片夹带着劲风向十米外的米杨飞去,米杨信手一捻化去纸片上的力道,向纸片上瞟了一眼,那正是一张艾萨克·伯恩斯坦的照片,照片上是一行艾萨克·伯恩斯坦的俄文手写体。
米杨不禁挑了挑眉,“你认为他是棋手?”
脖子后方传来危险的感觉,渡鸦本能地矮身一避,说不出是什么预兆,总之只能概括为高手的直觉。一发麻醉针头打在了不远处的电线杆上。
米杨见势不妙,徃一个地洞里一钻便不见了踪影。(方程士注:这种地洞在东欧的某些城市里很常见,上个世纪的老游击队员都在里面活动,它们通常伪装成一些市政设施)临走前米杨甩下一句话,“老家伙们行动了,你们慢慢玩。”
美杜莎紧随其后消失在阴影当中,窸窣之声渐行渐远。
与此同时,几道阴影出现在两人周围。此刻孙天望的心情糟糕到了极点,这个世界比他想象得大得多。就像互联网一样,能被搜索引擎索引到的表面网仅占互联网体积的百分之四,剩下的大部分都是隐藏在黑暗中的深网,而作为深网中最黑暗的核心部分——暗网,它的体积是表面网的十几倍。而普通人能够接触到的世界又有多大呢?这个世界不为人知的部分,显然不是他们这些小老百姓可以想象的,可以负责任的推测,暗世界的体积要比暴露在阳光下的表世界大上至少一个数量级。
他感到恐惧,相比眼前的威胁,更多是对未知的恐惧。
对世界了解得越多,就越会感到对未知的恐惧,无知者是幸福的,至少在他们自己看来如此。就像北海道肉牛,它们在被宰杀前享尽天伦之乐。
他知道自己已经无法回头,一旦品尝到了禁忌,就会一度沉沦。他仿佛悟到了一丝宗教的味道,自从亚当和夏娃初尝禁果之时,这一切就已经开始,一旦获得了智慧,人类就不会满足于无知的状态,尽管那样可能更加幸福。
看来布鲁诺被推上火刑架并非全然无辜,他是诱惑众生品尝真理禁忌的蛇。
除非是一无所知的动物或者无所不知的神,没有谁能抵挡住这样的诱惑吧。
“原罪...”孙天望喃喃道。
“你怎么走神?”渡鸦不满地嗔道,把孙天望往身边拽了拽。
“啊...抱歉!”孙天望满脸羞愧,埋怨自己在生死关头神游。
忽然,深夜的迷雾中迸射出几道闪光,几道火花一闪即逝,渡鸦避无可避,欺身上前,把孙天望扑倒在地,孙天望只觉得五脏六腑一阵翻江倒海,胸口气血翻涌,差点晕厥过去,两枚子弹在渡鸦肩头擦出血花。
“Cyka!”(方程士注:“Cyka”是俄国国骂。)渡鸦暗骂一声,从腰间抽出手枪向后还击,身后的火力顿时中止。乘着停火的间隙,渡鸦单手往地面一推,两人抱团往之前被美杜莎破坏的那堵墙滚去,借力一翻到了墙根后面。
待到枪火重新燃起,两人已经在败墙之后不见人影。
那些黑影也不追赶,枪口缓缓垂向地面,之中一人往腰间摸了一把,感到手心一阵温热黏糊,暗自皱眉。
跑出百米有余不闻枪响,渡鸦松开手,孙天望膝盖一软,跪地狂吐不止。被渡鸦胁着躲闪腾挪,飞檐走壁下来,孙天望只感到天旋地转,浑身散架一般。
渡鸦叹了口气,平静地说道,“回华夏去吧,那里能保证你的安全。”
“呵...”孙天望苦笑一声,旋即被自己呛到,干咳两声,待初步了气息,才有些气喘地说道:“渡鸦先生,您经历过绝望吗?”
渡鸦不语,示意他继续。
“如果我从此放弃,我接下来的人生中会充满遗憾,想必这种生不如死的感觉并不好受。”,况且还有人在等着他,只有他找到治愈天守的方法。
“你知道的太多了。”渡鸦道,语气波澜不惊,颇有些反派的味道,“知道得越多代表着越多的谜团,如果那些谜团没有解开,你会更加遗憾。”
“这个世界上没有永远的谜团,也没有永远的真相,有的只是对真相不断的探索。”这句话浮现在孙天望的脑海中,他便脱口而出。
“说这句话的人可不是什么科学家!”渡鸦感慨道,“那不过是某个诗人多愁善感罢了。你一个理科男哪来的这些乱七八糟的想法。”
“理科男也可以文艺的!”孙天望不服气地辩解道,凭什么自己一个博士学位的人还不准有文化,难道自己就只能成天做研究吗?那是疯子好不好!虽然自己也不是什么正常人就是了。
渡鸦一阵无语,深深为孙天望的执着所叹服,说难听点这人就是一根筋,什么事都要深究不可。这种人的一个共通点就是喜欢和人抬杠,交流起来甚是困难,你要不耐烦他还说你无理取闹。
“随你。”渡鸦果断放弃,“要继续就安分点,在出事我可不管你了。”
孙天望心情复杂,你以为我想惹事啊!还不都是那些奇怪的人主动找我麻烦的。
“你应该分清表世界和暗世界的界限,暗世界就像是黑暗森林,你必须要学会隐藏自己。”
孙天望有些惊讶,现在黑暗森林在毛子中都普及了吗?
“暗世界对表世界稍加干涉是没有问题的,人们完全不介意多一个或者少一个世界未解之谜。人都有一种随遇而安的心里,潜意识里会屏蔽掉太不合常识的信息,对于一些诡异的事件只是顶多抱有猎奇的态度罢了。只要不是毁灭一个城市或者改变世界格局这种太过火的事,一般不会引起表世界太大的轰动和注意。当然引起暗世界中其他人的注意就另当别论了,暗世界的人都异常敏感。”
说着渡鸦意味深长地看了孙天望一眼,“就像你明目张胆地调查伊万的情报,里世界的人对于一个莫名其妙出现打探一名核心神秘人物的情况觉不会置之不理。第一反应绝不会是对方要做友好访问。”
“所以,我的研究成果就永远不见天日了?”孙天望有些激动了,“这不符合科学的原则,故作神秘是宗教人员才干的事,学者的职责是解开谜团!”
“不要把科学想得那么纯粹。”渡鸦泼出一盆冷水,“科学代表着力量,自古以来强大的力量都是为政治服务的。从某种意义上讲科学是另一种宗教,而所谓专家学者都是传教士,虽然传教士中不乏真正虔诚的人,但大多数都是不折不扣的政治家!”
“真理本身是纯粹的,但一旦与人挂钩的事情都没这么简单。想想伊万吧!”渡鸦诉说着冷酷的事实,看着孙天望幻灭的表情,心中泛起些许愧疚。
“我懂了,科学家为追求科学而生,而科学本身是为人服务的。”
渡鸦满意地点了点头,同时对孙天望稍作安慰:“你也不用太难过,大多数科学家提出的理论没有半个世纪是不会被人接受,你也不用太急着证明自己。”
孙天望忽然意识到眼前的危机还没有解决:“我们现在怎么办?”
“先去看看那个蜘蛛人怎么样了,那个东西是你搞出来的,你不能不管他。”
“他现在什么情况?”
“能问出的情报都问了,被我放掉了,能不能搞到更多的情报就要看他自己的造化了。”渡鸦依旧波澜不惊。
“此话怎讲?”孙天望糊涂了,明明都放了,还要叫他去看什么?
“按你们国家的话讲叫欲擒故纵。”
“糟糕!!”听到“欲擒故纵”这个词,孙天望忽然想起来了,他似乎忘了一件重要的事,“我头上还有定位器。”
“怎么不早说!”渡鸦气急败坏,拨过孙天望的脑袋就搜索起来。
猛然望见对面遥遥出现了十几道黑影,拉起孙天望转身就跑,渡鸦无奈地发现,另一面也有十几道黑影向自己靠近。
“麻烦,已经来不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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